番外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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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1
成婚之後, 蘇鸞兒並沒擱下太醫署的差事，仍舊會去與醫女們授課，這日授課完畢，剛出皇城, 迎面碰上了歸義侯府的來人, 言是歸義侯腿疾反覆, 其他大夫束手無策，實在不得已才來請蘇鸞兒。
自做了寧王妃, 王府裏事務繁多, 蘇鸞兒不再出診, 但若有人慕名來求醫, 她也不會拒絕, 何況是歸義侯這樣的老熟人。
黎燁下值回府, 見女兒在花園裏蕩秋千, 沒見妻子。
蘇鸞兒也十分喜歡蕩秋千，往常他下值回來，第一眼看見的, 必然是妻子和女兒一大一小在樹下蕩秋千，有時母女依偎同坐在一處秋千椅上，有時各坐各的, 女兒嘰嘰喳喳說說笑笑，妻子則捧著醫書或賬冊, 悠悠閑閑地翻著。
“壞蛋，我阿娘呢, 你又拐到哪裏去了？”
成婚之後, 蘇鸞兒雖教小夭喊黎燁爹爹，卻不曾與她說過黎燁是她親身父親, 小夭仍當自己父親早早死了，黎燁只是繼父，高興了就喊幾句爹爹，不高興了，就喊壞蛋。
今日阿娘明明答應早些回來陪她的，卻到現在沒見人影，小夭便以為，又是這個繼父將阿娘拐到別處去玩了，畢竟他們經常做這事。
自從阿娘嫁給這個繼父，就被他霸占了，從來不讓阿娘陪她睡覺，有時明明入睡時是在阿娘懷裏，醒來就是一個人在自己閨房。
小夭對此不滿的很。
黎燁並不知蘇鸞兒去歸義侯府的事，詢問過家奴才知曉，臉色立即就不好了。
“去了多久？”
家奴言是上午就去了，至今未回。
小夭聽聞，反倒不生氣了，利索地自秋千上跳下來，“去找蕭叔叔玩了，怎麽不帶我？我也要去。”
她就要吩咐人去套牛車，被黎燁按下。
“壞蛋，你又做什麽！”小夭嘴巴鼓得老高。
黎燁俯身將女兒抱起。
小夭已經五歲了，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高的，有些微胖，反正蘇鸞兒是抱不動了，黎燁仍能單手毫不費力地抱起。
“爹爹帶你去打馬球？”
小夭眼睛立即噌地一亮，“真的？”
黎燁點頭，小夭便催著快走。
“還去找你蕭叔叔麽？”黎燁淡著臉，耿耿於懷。
“不去了，改天再去。”
小夭最喜歡打馬球，但她年紀太小，蘇鸞兒不準她一個人騎馬，對旁人也不放心，只在黎燁空閑的時候，才會帶著她去馬球場玩上一會兒。
黎燁對女兒的回答並不滿意，站在原地不肯走。
小夭催了又催，最後氣道：“壞蛋，說話不算話，我不跟你玩了，我要去找蕭叔叔！”
便要自他懷中掙脫出來。
黎燁順勢把人放下，冷著臉說：“你去。”
“去就去。”
小夭轉身要吩咐家奴備車，不料家奴們得黎燁授意，紛紛小跑著退了開去。
方才還熱熱鬧鬧，保母丫鬟一大堆的花園裏，此刻就只剩了父女二人，連與小夭年紀相仿的四個玩伴也被丫鬟們帶了下去。
小夭四顧，仰頭又對黎燁嚷了句“壞蛋”，賭氣地朝府門跑去。
她氣呼呼，跑得很快，卻怎麽也跑不出身後緊緊跟隨的腳步。
寧王府太大了，對一個五歲的女童來說更大，單是從花園跑出府門，小夭就沒力氣了，可她還是不肯認輸，悶頭跑，只是越跑越慢。
小夭根本不知去歸義侯府應該怎麽走，出了王府所在的巷子，有好幾條岔路，她隨意選了一條，繼續跑。
那是去馬球場的路，黎燁知道也不糾正，跟在女兒身後，由著她跑。
小夭跑得很累，一屁股摔在地上，索性不起來了。
黎燁這才把人拎起來，拍拍她身上的塵土，“還去找你蕭叔叔麽？”
小夭“哼”了一聲，故意說：“你就是比不過我蕭叔叔！”
小夭雖只有五歲，卻很清楚什麽話能精準紮到黎燁的心窩子，得意洋洋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抿直了唇，繼續說：“我阿娘也更喜歡和蕭叔叔玩！”
抿緊唇的黎燁皺起了眉，低下身來十分嚴肅地看著女兒，“敢打賭麽？”
“賭什麽？”小夭問。
“賭你阿娘更喜歡和我玩。”在小夭面前，黎燁鮮少黑臉，這還是頭一回。
“賭就賭，你輸了怎麽辦？”小夭對阿娘更喜歡和蕭叔叔玩這件事深信不疑。
“我輸了，就把你送給你蕭叔叔。”黎燁一本正經，有時候覺得這個女兒也不是非要不可。
“好！那我要帶我阿娘一起走。”小夭因為這話也更生氣了，故意道：“我和阿娘都去找蕭叔叔玩，再也不理你這個大壞蛋！”
雖說童言無忌，黎燁還是被女兒氣得心口發悶，言語之間也不留情，“若是我贏了，你以後不準再叫壞蛋，得乖乖叫爹爹。”
他眉梢輕輕揚了下，志在必得：“我和你阿娘，還要再生好多個弟弟妹妹，到時候，我們一起玩，不帶你。”
小夭眼中立即含了一汪水，卻倔犟地說：“好！”
黎燁見女兒想哭，心裏有些慌了，面上仍舊冷著，卻是抱起人說道：“先去玩會兒馬球，回來再賭。”
小夭癟嘴忍淚，別過頭去不看黎燁，卻也不拒絕他的好意。
她太喜歡打馬球了，實在沒辦法拒絕這誘惑，也就是這個“繼父”馬術好，球技好，不然她才不和他玩呢！
···
蘇鸞兒回到府中沒多會兒，黎燁帶著小夭也自馬球場回來了。
小夭玩得盡興，本是喜笑顏開，什麽煩惱都忘了的，一看見阿娘，立即想起和壞蛋“繼父”的賭約和他紮自己心窩的話，眼中霎時起了淚花，卻忍著不肯掉下，久別重逢似的朝阿娘撲過去，緊緊抱著她腿。
蘇鸞兒成婚之後幾乎沒再離開過京城，女兒有時還會煩她總是逼她背藥名藥性，巴不得她忙碌一陣沒空管她，罕見再有今日這般依戀。
“怎麽了？”蘇鸞兒半擁著女兒安慰，擡眼看向黎燁，詢問緣由。
黎燁不答，冷著臉別過頭去，顯然也在賭氣。
蘇鸞兒莫名其妙，又去問女兒發生何事。小夭搖搖頭，貼心地問：“阿娘，你去看蕭叔叔了麽？他好不好，都很久沒來找我玩了。”
蘇鸞兒看看黎燁，見他因為女兒的話臉色更難看了，明白他在因何生氣，有意回避此事，遂問起女兒馬球場的趣事。
小夭隨口說了兩句，便又契而不舍地追問：“阿娘，蕭叔叔什麽時候來找我玩？”
“蕭叔叔腿疾犯了，得好好休息。”蘇鸞兒只好這樣安撫女兒，餘光瞥見黎燁的臉色陰雲密布，馬上就要打雷下雨似的。
小夭心疼道：“蕭叔叔又生病了？那我們明日再去看他好不好？”
蘇鸞兒想盡快結束這話題，敷衍地點頭說好。
就見黎燁轉頭望了過來，眉心擰成了一座小山。
“說話算話。”
小夭伸出手指要和阿娘拉勾，忽覺領口一緊，被人提著後襟拎了起來，直接提到門□□給保母，示意把人帶下去。
“你耍賴！我馬上就贏了！”
小夭被保母抱了下去，不甘心地嚷著，她馬上就能哄阿娘說出喜歡蕭叔叔的話了。
“你勝之不武！”
“你欺負小孩兒！”
黎燁和女兒的關系好好壞壞反覆無常，蘇鸞兒從不插手，也不多問其中原委，只是交待婢女擺飯，順便把小夭接回來一道用飯。
“她吃過了。”黎燁說道，臉色並沒緩和，依舊很冷。
“以後少給她吃外面的東西。”
黎燁並不總是慣著小夭，唯有一樁從來守不住底線，便是吃飯，小夭總會在出外游玩時不停喊餓，纏著黎燁給她買各種吃食點心，黎燁怕果真餓著她，次次妥協。
正因如此，女兒胖得很快，蘇鸞兒三令五申要控制女兒飲食，黎燁答應的好好的，沒一次真正狠得下心不叫女兒胡吃海喝。
“她這年紀，不能再胖了。”蘇鸞兒說。
黎燁本是賭氣不語，見蘇鸞兒執著望他，才悶悶哼出個“嗯”字，再無其他話。
一整個晚飯席上，黎燁始終沒有說一句話，只時不時地看著蘇鸞兒，眉宇之間的厲色從頭至尾不曾退去，也沒有緩和半分。
“歸義侯府耽擱了那麽久，他也不留你吃飯？”黎燁忽然冷冰冰地說了一句。
自然是留了，且盛情難卻，蘇鸞兒是吃過一頓了，眼下這頓飯，蘇鸞兒吃得極為勉強。
但看黎燁神色，若實話告知他，怕今夜又要鬧得不可開交。
“自是客套了一句，我說府中有事，他們也沒強留。”蘇鸞兒語氣平淡，看不出刻意遮掩的跡象。
黎燁的臉色終於和緩了些，開始剝螃蟹。
蘇鸞兒喜歡吃螃蟹，尤其是吳郡陽城湖的金爪蟹，個頭極大，很是鮮美，此時恰逢秋日稻米成熟，到了吃螃蟹的季節，飯席上從來不會少了此物。
螃蟹殼硬，剝起來繁難瑣碎，府裏是有專門的奴婢管做這事的，但只要黎燁同席，便不會假手於奴婢，都是親自剝好了給她。
概因常在宮中走動，見多識廣，黎燁對美食頗有研究，尤其是螃蟹的吃法，酒糟腌制的醉蟹，糖醋汁浸蘸的糖蟹，當下時興的不同吃法，得益於黎燁喜好，蘇鸞兒幾乎嘗了一個遍。
但看今次，黎燁好像有了新花樣。
他將一個熟透的黃橙子截去頂部開一個小口，掏去內中果肉，只留下少許果汁，又剝了兩只大螃蟹，挑出蟹肉、蟹黃、蟹油放進橙子制好的小盅裏，再用酒、水、醋調出一盤汁，一切備好，才喚來奴婢，讓人把橙盅放去甑上，用他剛剛調配的料汁蒸熟。
蘇鸞兒從未見過這種吃法，早就有些飽了的肚子忽然之間空出幾分，應該剛好夠吃螃蟹。
她放下筷子，不再吃任何東西，只等著螃蟹上桌。
黎燁看她翹首以待的模樣，眉梢不動聲色地挑了下，將她碗中剩下的菜都扒進自己碗中，好叫她留著肚子吃螃蟹。
蒸好的螃蟹很快端上了桌，黎燁接過去又加了些調味料，嘗過可口，才推給蘇鸞兒。
看著她吃了個精光，黎燁煩悶的心緒也全然散了。
他就不信，他的鸞兒會更喜歡歸義侯？
他要讓女兒輸的心服口服，以後再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，挑撥離間。
黎燁命人將女兒抱回來，給她吃方才自橙子裏掏出的果肉。
小夭在吃食方面來者不拒，尤其喜歡吃一切果肉，一面吃一面不忘對黎燁說：“剛才你耍賴，不能算我輸！”
黎燁笑了下，點頭說好，“你便問問阿娘，是更喜歡你蕭叔叔，還是我？”
說罷，父女倆齊齊看向蘇鸞兒，等著她的答案。
蘇鸞兒實在沒料到父女倆鬥智鬥勇拉扯了這半日，為的是如此一件無聊的事？
黎燁這不是欺負女兒麽？
這問的是個什麽問題？有第二個答案叫她選麽？
“困了，早些休息吧。”蘇鸞兒避而不答，起身欲要離席。
小夭拽住阿娘衣袖，一定要她給個答案，央求半日無果，最後還是黎燁把人抱到一旁哄勸了會兒，小夭才不纏著蘇鸞兒要答案了，只是要阿娘哄她睡。
概因打馬球累著了，小夭入睡很快，蘇鸞兒正要把人交給保母，黎燁接過去，“我去送吧。”
成婚以後，常常是他抱女兒送去閨房，蘇鸞兒便沒拒絕，黎燁卻不走，抱著女兒擋在她面前，輕聲說：“方才那個問題，我也想知道答案。”
為免他糾纏不休再吵醒女兒，蘇鸞兒順著他的心意低聲說道：“自然是你，我若喜歡旁人勝過你，怎會嫁你？”
黎燁眉梢飛舞，卻聽小夭哼哧一聲，哭起來。
“願賭服輸，你哭什麽？”黎燁對女兒說道。
小夭哭得更狠了，伸手要蘇鸞兒抱，哽咽不停：“阿娘，不要弟弟妹妹，不要不帶我玩……”
蘇鸞兒聽女兒如此傷心，一面哄著她，一面瞋目看黎燁，“你跟她說了什麽？”
黎燁摸摸鼻子，“嚇唬她的，誰知道她當真了。”
蘇鸞兒又哄了半日才哄得人不哭了，小夭臨走，再次向阿娘確認，“說好的明天去看蕭叔叔，說話算話。”
黎燁皺眉，“不去。”
小夭道：“我輸了也沒規定不許去看蕭叔叔，憑什麽不讓去看！”
又看向蘇鸞兒，“阿娘，不許說話不算話。”
蘇鸞兒怕人又哭鬧，順著她點頭，“算話。”
小夭這才罷休，隨保母走了。
房內只剩夫妻二人，蘇鸞兒對鏡卸妝，黎燁就站在旁邊看著，耐心等她卸下釵镮首飾，把人攔腰抱起，去了盥洗室。
天氣入秋，蘇鸞兒有三日一沐浴的習慣，和同房的頻次恰好一致，黎燁記得十分清楚，今日，該沐浴了。
盥洗室內建有兩座湯池，一處便於引清涼河水，是黎燁所用，另一處則為溫湯，引來河水之後先行過濾，而後再加藥草燒熱，最後經由提前鋪設的管道註入湯池，是黎燁特意請湯泉宮的工匠設計的，只為方便蘇鸞兒沐浴。
湯池邊的屏風上繡著一張穴位圖，非常普通的穴位圖，旁邊畫著幾種針對不同穴位的按摩技法。蘇鸞兒有時喜歡來這裏泡著，這穴位圖便是鉆研醫術所用。穴位按摩再配以藥湯，不僅能舒緩解乏，還能預防一些淤積之癥，例如乳巖之類的疾厄。
黎燁對這穴位圖亦是爛熟於心，不似之前的莽撞毫無章法，在多次練習之後，按摩技法可謂爐火純青，雖然偶爾還是會故意弄痛她，但大部分時候，不管力道還是穴位，他都把握的極為精準。
但今次不知為何，他故意下了好幾回重手。
連她的脖子也逃不過，任性的貓兒淺淺叼了幾回，想撒氣，又不舍得下重口。
她甚至察覺，他已兵臨城下，搭弓引箭，傾註力氣蓄滿了勢，隨時都可能長驅直入攻城略地。
她的頭發濕了，被他纏繞在手指上，在她領前打圈，一會兒上一會兒下，一會兒拿發梢在他方才揉捏的地方撥弄。
“鸞兒，你曾答應過我什麽？”
發梢在她胸前撥弄，溫和得像風。
黎燁並不約束蘇鸞兒行醫，只有一個要求，不準醫男病患，但她今日又去給歸義侯看病了。
歸義侯的病，非她不可麽？
黎燁是不信的，聖上聽聞歸義侯告假，特意派了好幾個太醫前去慰問，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效用，非要蘇鸞兒親自前去？
這般想著，黎燁又來氣了，把人托抱過肩，埋頭貼在她濕漉漉的發梢上，口下便不留情。
蘇鸞兒咬唇輕呼一聲，解釋：“天氣轉涼，本就是骨傷最易反覆的時候，他之前的藥方找不到了，其他太醫不熟悉他的病癥，見效慢些，這才請我去的。”
“好了，惹小夭哭的那句話，我是真心的，你還要怎樣？”
蘇鸞兒被他托抱著，他的手，他的口，哪一處都不肯安分，向來知道惹他生氣的後果，她摟著他脖頸，柔聲說道。
黎燁仰起頭，冷玉一般的面龐沾染了她發梢的水光，伴隨著眉尾淺淺淡淡的笑意，如這溫湯透出溫度來，“再說一次。”
他纏磨著她又說了兩三遍，才稍稍心滿意足。
照著屏風上的穴位給她按摩了一番，忽然又重重捏了下，“明天不許再去歸義侯府。”
蘇鸞兒已然有些意亂神迷，但還保有幾分理智，“我答應了小夭，不能食言。”
“我帶她去。”總之不能讓妻子再去。
“怕小夭不依。”蘇鸞兒輕聲道。
黎燁笑了笑，抱著人自池中撈起，還未至榻上，便先闖進了城。
“明日，就說你累得，下不了床。”
她的規矩，房·事要三日才一回，他迫不得已養精蓄銳，做成這事，毫不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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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婚之後, 蘇鸞兒並沒擱下太醫署的差事，仍舊會去與醫女們授課，這日授課完畢，剛出皇城, 迎面碰上了歸義侯府的來人, 言是歸義侯腿疾反覆, 其他大夫束手無策，實在不得已才來請蘇鸞兒。
自做了寧王妃, 王府裏事務繁多, 蘇鸞兒不再出診, 但若有人慕名來求醫, 她也不會拒絕, 何況是歸義侯這樣的老熟人。
黎燁下值回府, 見女兒在花園裏蕩秋千, 沒見妻子。
蘇鸞兒也十分喜歡蕩秋千，往常他下值回來，第一眼看見的, 必然是妻子和女兒一大一小在樹下蕩秋千，有時母女依偎同坐在一處秋千椅上，有時各坐各的, 女兒嘰嘰喳喳說說笑笑，妻子則捧著醫書或賬冊, 悠悠閑閑地翻著。
“壞蛋，我阿娘呢, 你又拐到哪裏去了？”
成婚之後, 蘇鸞兒雖教小夭喊黎燁爹爹，卻不曾與她說過黎燁是她親身父親, 小夭仍當自己父親早早死了，黎燁只是繼父，高興了就喊幾句爹爹，不高興了，就喊壞蛋。
今日阿娘明明答應早些回來陪她的，卻到現在沒見人影，小夭便以為，又是這個繼父將阿娘拐到別處去玩了，畢竟他們經常做這事。
自從阿娘嫁給這個繼父，就被他霸占了，從來不讓阿娘陪她睡覺，有時明明入睡時是在阿娘懷裏，醒來就是一個人在自己閨房。
小夭對此不滿的很。
黎燁並不知蘇鸞兒去歸義侯府的事，詢問過家奴才知曉，臉色立即就不好了。
“去了多久？”
家奴言是上午就去了，至今未回。
小夭聽聞，反倒不生氣了，利索地自秋千上跳下來，“去找蕭叔叔玩了，怎麽不帶我？我也要去。”
她就要吩咐人去套牛車，被黎燁按下。
“壞蛋，你又做什麽！”小夭嘴巴鼓得老高。
黎燁俯身將女兒抱起。
小夭已經五歲了，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高的，有些微胖，反正蘇鸞兒是抱不動了，黎燁仍能單手毫不費力地抱起。
“爹爹帶你去打馬球？”
小夭眼睛立即噌地一亮，“真的？”
黎燁點頭，小夭便催著快走。
“還去找你蕭叔叔麽？”黎燁淡著臉，耿耿於懷。
“不去了，改天再去。”
小夭最喜歡打馬球，但她年紀太小，蘇鸞兒不準她一個人騎馬，對旁人也不放心，只在黎燁空閑的時候，才會帶著她去馬球場玩上一會兒。
黎燁對女兒的回答並不滿意，站在原地不肯走。
小夭催了又催，最後氣道：“壞蛋，說話不算話，我不跟你玩了，我要去找蕭叔叔！”
便要自他懷中掙脫出來。
黎燁順勢把人放下，冷著臉說：“你去。”
“去就去。”
小夭轉身要吩咐家奴備車，不料家奴們得黎燁授意，紛紛小跑著退了開去。
方才還熱熱鬧鬧，保母丫鬟一大堆的花園裏，此刻就只剩了父女二人，連與小夭年紀相仿的四個玩伴也被丫鬟們帶了下去。
小夭四顧，仰頭又對黎燁嚷了句“壞蛋”，賭氣地朝府門跑去。
她氣呼呼，跑得很快，卻怎麽也跑不出身後緊緊跟隨的腳步。
寧王府太大了，對一個五歲的女童來說更大，單是從花園跑出府門，小夭就沒力氣了，可她還是不肯認輸，悶頭跑，只是越跑越慢。
小夭根本不知去歸義侯府應該怎麽走，出了王府所在的巷子，有好幾條岔路，她隨意選了一條，繼續跑。
那是去馬球場的路，黎燁知道也不糾正，跟在女兒身後，由著她跑。
小夭跑得很累，一屁股摔在地上，索性不起來了。
黎燁這才把人拎起來，拍拍她身上的塵土，“還去找你蕭叔叔麽？”
小夭“哼”了一聲，故意說：“你就是比不過我蕭叔叔！”
小夭雖只有五歲，卻很清楚什麽話能精準紮到黎燁的心窩子，得意洋洋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抿直了唇，繼續說：“我阿娘也更喜歡和蕭叔叔玩！”
抿緊唇的黎燁皺起了眉，低下身來十分嚴肅地看著女兒，“敢打賭麽？”
“賭什麽？”小夭問。
“賭你阿娘更喜歡和我玩。”在小夭面前，黎燁鮮少黑臉，這還是頭一回。
“賭就賭，你輸了怎麽辦？”小夭對阿娘更喜歡和蕭叔叔玩這件事深信不疑。
“我輸了，就把你送給你蕭叔叔。”黎燁一本正經，有時候覺得這個女兒也不是非要不可。
“好！那我要帶我阿娘一起走。”小夭因為這話也更生氣了，故意道：“我和阿娘都去找蕭叔叔玩，再也不理你這個大壞蛋！”
雖說童言無忌，黎燁還是被女兒氣得心口發悶，言語之間也不留情，“若是我贏了，你以後不準再叫壞蛋，得乖乖叫爹爹。”
他眉梢輕輕揚了下，志在必得：“我和你阿娘，還要再生好多個弟弟妹妹，到時候，我們一起玩，不帶你。”
小夭眼中立即含了一汪水，卻倔犟地說：“好！”
黎燁見女兒想哭，心裏有些慌了，面上仍舊冷著，卻是抱起人說道：“先去玩會兒馬球，回來再賭。”
小夭癟嘴忍淚，別過頭去不看黎燁，卻也不拒絕他的好意。
她太喜歡打馬球了，實在沒辦法拒絕這誘惑，也就是這個“繼父”馬術好，球技好，不然她才不和他玩呢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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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鸞兒回到府中沒多會兒，黎燁帶著小夭也自馬球場回來了。
小夭玩得盡興，本是喜笑顏開，什麽煩惱都忘了的，一看見阿娘，立即想起和壞蛋“繼父”的賭約和他紮自己心窩的話，眼中霎時起了淚花，卻忍著不肯掉下，久別重逢似的朝阿娘撲過去，緊緊抱著她腿。
蘇鸞兒成婚之後幾乎沒再離開過京城，女兒有時還會煩她總是逼她背藥名藥性，巴不得她忙碌一陣沒空管她，罕見再有今日這般依戀。
“怎麽了？”蘇鸞兒半擁著女兒安慰，擡眼看向黎燁，詢問緣由。
黎燁不答，冷著臉別過頭去，顯然也在賭氣。
蘇鸞兒莫名其妙，又去問女兒發生何事。小夭搖搖頭，貼心地問：“阿娘，你去看蕭叔叔了麽？他好不好，都很久沒來找我玩了。”
蘇鸞兒看看黎燁，見他因為女兒的話臉色更難看了，明白他在因何生氣，有意回避此事，遂問起女兒馬球場的趣事。
小夭隨口說了兩句，便又契而不舍地追問：“阿娘，蕭叔叔什麽時候來找我玩？”
“蕭叔叔腿疾犯了，得好好休息。”蘇鸞兒只好這樣安撫女兒，餘光瞥見黎燁的臉色陰雲密布，馬上就要打雷下雨似的。
小夭心疼道：“蕭叔叔又生病了？那我們明日再去看他好不好？”
蘇鸞兒想盡快結束這話題，敷衍地點頭說好。
就見黎燁轉頭望了過來，眉心擰成了一座小山。
“說話算話。”
小夭伸出手指要和阿娘拉勾，忽覺領口一緊，被人提著後襟拎了起來，直接提到門□□給保母，示意把人帶下去。
“你耍賴！我馬上就贏了！”
小夭被保母抱了下去，不甘心地嚷著，她馬上就能哄阿娘說出喜歡蕭叔叔的話了。
“你勝之不武！”
“你欺負小孩兒！”
黎燁和女兒的關系好好壞壞反覆無常，蘇鸞兒從不插手，也不多問其中原委，只是交待婢女擺飯，順便把小夭接回來一道用飯。
“她吃過了。”黎燁說道，臉色並沒緩和，依舊很冷。
“以後少給她吃外面的東西。”
黎燁並不總是慣著小夭，唯有一樁從來守不住底線，便是吃飯，小夭總會在出外游玩時不停喊餓，纏著黎燁給她買各種吃食點心，黎燁怕果真餓著她，次次妥協。
正因如此，女兒胖得很快，蘇鸞兒三令五申要控制女兒飲食，黎燁答應的好好的，沒一次真正狠得下心不叫女兒胡吃海喝。
“她這年紀，不能再胖了。”蘇鸞兒說。
黎燁本是賭氣不語，見蘇鸞兒執著望他，才悶悶哼出個“嗯”字，再無其他話。
一整個晚飯席上，黎燁始終沒有說一句話，只時不時地看著蘇鸞兒，眉宇之間的厲色從頭至尾不曾退去，也沒有緩和半分。
“歸義侯府耽擱了那麽久，他也不留你吃飯？”黎燁忽然冷冰冰地說了一句。
自然是留了，且盛情難卻，蘇鸞兒是吃過一頓了，眼下這頓飯，蘇鸞兒吃得極為勉強。
但看黎燁神色，若實話告知他，怕今夜又要鬧得不可開交。
“自是客套了一句，我說府中有事，他們也沒強留。”蘇鸞兒語氣平淡，看不出刻意遮掩的跡象。
黎燁的臉色終於和緩了些，開始剝螃蟹。
蘇鸞兒喜歡吃螃蟹，尤其是吳郡陽城湖的金爪蟹，個頭極大，很是鮮美，此時恰逢秋日稻米成熟，到了吃螃蟹的季節，飯席上從來不會少了此物。
螃蟹殼硬，剝起來繁難瑣碎，府裏是有專門的奴婢管做這事的，但只要黎燁同席，便不會假手於奴婢，都是親自剝好了給她。
概因常在宮中走動，見多識廣，黎燁對美食頗有研究，尤其是螃蟹的吃法，酒糟腌制的醉蟹，糖醋汁浸蘸的糖蟹，當下時興的不同吃法，得益於黎燁喜好，蘇鸞兒幾乎嘗了一個遍。
但看今次，黎燁好像有了新花樣。
他將一個熟透的黃橙子截去頂部開一個小口，掏去內中果肉，只留下少許果汁，又剝了兩只大螃蟹，挑出蟹肉、蟹黃、蟹油放進橙子制好的小盅裏，再用酒、水、醋調出一盤汁，一切備好，才喚來奴婢，讓人把橙盅放去甑上，用他剛剛調配的料汁蒸熟。
蘇鸞兒從未見過這種吃法，早就有些飽了的肚子忽然之間空出幾分，應該剛好夠吃螃蟹。
她放下筷子，不再吃任何東西，只等著螃蟹上桌。
黎燁看她翹首以待的模樣，眉梢不動聲色地挑了下，將她碗中剩下的菜都扒進自己碗中，好叫她留著肚子吃螃蟹。
蒸好的螃蟹很快端上了桌，黎燁接過去又加了些調味料，嘗過可口，才推給蘇鸞兒。
看著她吃了個精光，黎燁煩悶的心緒也全然散了。
他就不信，他的鸞兒會更喜歡歸義侯？
他要讓女兒輸的心服口服，以後再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，挑撥離間。
黎燁命人將女兒抱回來，給她吃方才自橙子裏掏出的果肉。
小夭在吃食方面來者不拒，尤其喜歡吃一切果肉，一面吃一面不忘對黎燁說：“剛才你耍賴，不能算我輸！”
黎燁笑了下，點頭說好，“你便問問阿娘，是更喜歡你蕭叔叔，還是我？”
說罷，父女倆齊齊看向蘇鸞兒，等著她的答案。
蘇鸞兒實在沒料到父女倆鬥智鬥勇拉扯了這半日，為的是如此一件無聊的事？
黎燁這不是欺負女兒麽？
這問的是個什麽問題？有第二個答案叫她選麽？
“困了，早些休息吧。”蘇鸞兒避而不答，起身欲要離席。
小夭拽住阿娘衣袖，一定要她給個答案，央求半日無果，最後還是黎燁把人抱到一旁哄勸了會兒，小夭才不纏著蘇鸞兒要答案了，只是要阿娘哄她睡。
概因打馬球累著了，小夭入睡很快，蘇鸞兒正要把人交給保母，黎燁接過去，“我去送吧。”
成婚以後，常常是他抱女兒送去閨房，蘇鸞兒便沒拒絕，黎燁卻不走，抱著女兒擋在她面前，輕聲說：“方才那個問題，我也想知道答案。”
為免他糾纏不休再吵醒女兒，蘇鸞兒順著他的心意低聲說道：“自然是你，我若喜歡旁人勝過你，怎會嫁你？”
黎燁眉梢飛舞，卻聽小夭哼哧一聲，哭起來。
“願賭服輸，你哭什麽？”黎燁對女兒說道。
小夭哭得更狠了，伸手要蘇鸞兒抱，哽咽不停：“阿娘，不要弟弟妹妹，不要不帶我玩……”
蘇鸞兒聽女兒如此傷心，一面哄著她，一面瞋目看黎燁，“你跟她說了什麽？”
黎燁摸摸鼻子，“嚇唬她的，誰知道她當真了。”
蘇鸞兒又哄了半日才哄得人不哭了，小夭臨走，再次向阿娘確認，“說好的明天去看蕭叔叔，說話算話。”
黎燁皺眉，“不去。”
小夭道：“我輸了也沒規定不許去看蕭叔叔，憑什麽不讓去看！”
又看向蘇鸞兒，“阿娘，不許說話不算話。”
蘇鸞兒怕人又哭鬧，順著她點頭，“算話。”
小夭這才罷休，隨保母走了。
房內只剩夫妻二人，蘇鸞兒對鏡卸妝，黎燁就站在旁邊看著，耐心等她卸下釵镮首飾，把人攔腰抱起，去了盥洗室。
天氣入秋，蘇鸞兒有三日一沐浴的習慣，和同房的頻次恰好一致，黎燁記得十分清楚，今日，該沐浴了。
盥洗室內建有兩座湯池，一處便於引清涼河水，是黎燁所用，另一處則為溫湯，引來河水之後先行過濾，而後再加藥草燒熱，最後經由提前鋪設的管道註入湯池，是黎燁特意請湯泉宮的工匠設計的，只為方便蘇鸞兒沐浴。
湯池邊的屏風上繡著一張穴位圖，非常普通的穴位圖，旁邊畫著幾種針對不同穴位的按摩技法。蘇鸞兒有時喜歡來這裏泡著，這穴位圖便是鉆研醫術所用。穴位按摩再配以藥湯，不僅能舒緩解乏，還能預防一些淤積之癥，例如乳巖之類的疾厄。
黎燁對這穴位圖亦是爛熟於心，不似之前的莽撞毫無章法，在多次練習之後，按摩技法可謂爐火純青，雖然偶爾還是會故意弄痛她，但大部分時候，不管力道還是穴位，他都把握的極為精準。
但今次不知為何，他故意下了好幾回重手。
連她的脖子也逃不過，任性的貓兒淺淺叼了幾回，想撒氣，又不舍得下重口。
她甚至察覺，他已兵臨城下，搭弓引箭，傾註力氣蓄滿了勢，隨時都可能長驅直入攻城略地。
她的頭發濕了，被他纏繞在手指上，在她領前打圈，一會兒上一會兒下，一會兒拿發梢在他方才揉捏的地方撥弄。
“鸞兒，你曾答應過我什麽？”
發梢在她胸前撥弄，溫和得像風。
黎燁並不約束蘇鸞兒行醫，只有一個要求，不準醫男病患，但她今日又去給歸義侯看病了。
歸義侯的病，非她不可麽？
黎燁是不信的，聖上聽聞歸義侯告假，特意派了好幾個太醫前去慰問，怎麽可能沒有任何效用，非要蘇鸞兒親自前去？
這般想著，黎燁又來氣了，把人托抱過肩，埋頭貼在她濕漉漉的發梢上，口下便不留情。
蘇鸞兒咬唇輕呼一聲，解釋：“天氣轉涼，本就是骨傷最易反覆的時候，他之前的藥方找不到了，其他太醫不熟悉他的病癥，見效慢些，這才請我去的。”
“好了，惹小夭哭的那句話，我是真心的，你還要怎樣？”
蘇鸞兒被他托抱著，他的手，他的口，哪一處都不肯安分，向來知道惹他生氣的後果，她摟著他脖頸，柔聲說道。
黎燁仰起頭，冷玉一般的面龐沾染了她發梢的水光，伴隨著眉尾淺淺淡淡的笑意，如這溫湯透出溫度來，“再說一次。”
他纏磨著她又說了兩三遍，才稍稍心滿意足。
照著屏風上的穴位給她按摩了一番，忽然又重重捏了下，“明天不許再去歸義侯府。”
蘇鸞兒已然有些意亂神迷，但還保有幾分理智，“我答應了小夭，不能食言。”
“我帶她去。”總之不能讓妻子再去。
“怕小夭不依。”蘇鸞兒輕聲道。
黎燁笑了笑，抱著人自池中撈起，還未至榻上，便先闖進了城。
“明日，就說你累得，下不了床。”
她的規矩，房·事要三日才一回，他迫不得已養精蓄銳，做成這事，毫不費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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